陈路昀 /我的小城

宁德网（陈路昀 ）

我爱小城。

19岁那年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，于是每个秋初或者冬末的日子里，我都会出现在另一个城市的火车站，再辗转颠簸一个多小时去赴新学期的约，从最初的茫然疲惫到习以为常。每当这个时候，我总会想起我的小城。

在高三的每个傍晚，老师总说“讲完这题我们就放学”，我的心就忍不住飞向窗外。夕阳下有一群在打排球的高一学生，他们还没有直接感受到高考的压力，玩得开心，笑得放肆——高三生是很难有这种奢侈的，他们大多数脚步匆匆，即便是在操场闲逛时嘴里也不住地念叨着英语单词。但是若是时光倒流，我也不愿意回到高一，人生本来就是一条注定向前的路，重头再来就是对过去自己所做一切的全盘否定，这需要极大的勇气。

第三遍铃声响起，校园里最后一批留岗的人准备回家。虽然书包里装满了没写完的作业，我还是满心欢喜，脚步轻盈，为回家路上这一段难得空闲的时光。

路边的麻辣烫肉丸和酸菜水粉毫不吝啬它们的香气，争先恐后地直扑面门，引得脾胃叫嚣着向我抗议，我只能安慰它们：要留着空吃今天的晚饭呢，有你们最爱的水煮牛肉。

再走五十米是常去的书店，橱窗里摆满了新上市的书籍，店老板知道怎样搭配才让它们看起来更漂亮。偶然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那一本，欣喜若狂地买下来，并不管能阅读它的时间寥寥无几。

一个人走是宁静，两个人走是笑闹。

和好朋友一路天南海北闲聊，无论人生理想还是美食八卦，又或者是某个把麻袋校服穿出正装范儿的男孩子，永远走在时尚前沿的年级段长……我们不去想象未来的道路会怎样，也不关心谈话内容是否足够深沉，因为它只不过是这段路途的调剂品罢了。

这就是我的小城，一个用双脚足以丈量的地方，因为足以丈量，所以时间变得很慢。

这里的人们生活节奏平缓，起个早锻炼，买个菜，在路边的小摊上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，来一根炸得金黄的油条，再不慌不忙地去上班。

因为足以丈量，所以不必追赶。

我求学的城市，阅尽历史的沧桑，美景与美食颇负盛名。为了一道小吃，穿越半个城市，虽说带着来之不易的喜悦，可有时你突发奇想，那美味却在可望而不可立及的地方，想来总是有些许遗憾。

这个时候，我会想起我的小城。大到美食街，小到路边的一条巷，只要你想，不必有任何顾虑，立即就可以出发。在假日里，叫上三两个小伙伴，扫荡每一条小巷，挖掘每一道美味，也是一件十分有乐趣的事情。卖家不必担心招牌不响，因为你红遍一条巷，就等于红遍全城。

我初到求学的城市，不可避免地带着外来者的隔阂和惊慌，幸而这座城市及时向我展示了足够的友善，我曾得到过很多陌生人的帮助，这使我心存感激。

但是我仍然会想起我的小城，那里的人们也是这般淳朴。走在街上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，总有那么一两个熟悉的面庞，在新学校新班级，也总能遇到旧友。

因为小，所以人际圈子难免有交叉，你原本以为你永远也没机会认识的人，也许就是你朋友的朋友。

我想起我的小城，在某个食物香气氤氲的黄昏里，在某个睁眼难眠的黑夜里，在某段彷徨不前的岁月里，想起那座城里住着我的亲人、朋友和师长，一街一巷、一砖一瓦、一草一木都承载着我童年的所有回忆，或悲或喜，我皆不愿抛弃，这大概是所有异乡学子的共有的执念。

木心在诗里说“从前的日子很慢，车、马、邮件都慢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”这样悠闲而和缓的日子随着成长而一去不复返，有渴望就会奔跑。

但当我跑得累时，停下来回头，似乎总能看见我的小城，静静地伫立在那里，目送着我远去，等待着我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