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乎者也|高则富:官舜垅梯田里的青春秧苗

在闽东那片被时光雕琢得沟壑纵横的山地间,官舜垅的梯田宛如大地的年轮,一圈圈沉淀着岁月的痕迹。那层层叠叠的梯田,是时光馈赠予这片土地的礼物,也见证了一代代乡村人对土地的眷恋与坚守。梧溪第9生产队,便是这宏大的土地叙事中一个微小却炽热的章节。
上世纪70年代,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曙光初现。梧溪9队,像一叶在时代浪潮中摇曳的小舟,试图在有限的耕地间探寻新的生存路径。耕地稀缺,村前稻田稀少,岐山洋的稻田也寥若晨星,大多数土地都零星散落在官舜垅的山地梯田间。那片土地,承载着9队社员们的生计,番薯米成了主粮,冬种小麦,夏种水稻,偶尔套种黄豆、番薯,一年三熟的轮作模式,是他们在贫瘠土地上对收获的渴望与努力。
队里的七八个后生们,成了这场乡村变革中的关键棋子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工分是衡量劳力价值的标尺。主劳力一天仅评9.5工分,而年底分红,10工分仅折合0.85元。但这些后生们,凭借插秧的绝活,一天多的能挣20多工分,少的也有15工分。插秧,看似简简单单的动作,实则是技术与经验的交响曲。合理配用秧苗底肥,精准把握插秧深浅度,才是这项农活的精髓。若基肥是干的,右手拇指与食指夹秧苗,其余指头夹肥料,这“抓头”的手法,稍有不慎,便是肥效的流失,秧苗的萎靡。而“蘸头”,则将底肥调成浓稠液体,秧苗蘸下基肥后插,同样需要精准的手感与力度。
这些后生们的插秧技术,远近闻名。他们不仅包揽了队里的活,还抱团承包了福安良种场(溪北洋)的插秧任务。场里以现金支付承包工钱,人均每天收入3元左右,相当于生产队的四五倍。那微薄却稳定的收入,成了他们在艰难岁月里的一道光,照亮了生活的希望。
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期间,他们的工作范围进一步扩大。周边的种粮大户纷纷请他们帮忙插秧,他们也凭借勤劳的双手,换来了生活的些许富足。手表成了他们身份的象征,上海表、宝石花,还有我哥的40元钟山表,这些在当时堪称奢侈品的手表,戴在腕间,是他们用汗水赢得的荣耀与时尚,也让他们成了周边村落的“靓仔”。
他们的业余生活,简单却充满乐趣。看电影,是那个年代难得的娱乐;偶尔“做伙膳”,几个人就地取材,用简单的食材,烹饪出人间的美味。冬夜,他们提着三节手电筒,穿梭于下汀坂的百亩蔗林间,抓麻雀,偷挖芋头,煮上一大脸盆芋头焖麻雀,再买几斤米酒,那香,那笑,那欢乐,成了记忆中最温暖的底色。
然而,随着改革的深入,种粮的人越来越少。山地梯田,被经济作物的浪潮淹没。种花生、种芋头、种绿豆、种赤豆、种茶树、种水果……市场行情的风向标,指引着人们种植的方向。上世纪90年代种芙蓉李,近几年小种花生又成了宠儿。那些曾经熟悉的稻田,也因野猪的侵扰,逐渐荒芜。官舜垅的山地梯田,在岁月的变迁中,被遗忘在了角落。
但,仍有那么一些人,坚守着这片土地。那些当年的后生,如今大多当上了爷爷。岁月染白了他们的头发,却从未磨灭他们对土地的深情。他们改行,有人进城务工,可大多数人,依然在乡村的土地上耕耘,成了种小种花生的能手。他们,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守望者,是乡村的守夜人。
站在时光的彼岸回望,那些在官舜垅梯田里挥洒汗水的青春秧苗,已长成了参天大树。他们用勤劳的双手,种出了生活的希望;他们用坚韧的意志,守住了乡村的灵魂。
我敬佩他们,为他们那代人,在岁月的磨砺中,始终坚守着对土地的热爱与忠诚。在时代的洪流中,他们的故事,如同山间清泉,虽默默无闻,却润泽着这片土地,流淌进每一个乡村后辈的心田,让我对这片土地,充满了深深的眷恋与无尽的感慨……
来源:闽东日报·新宁德客户端
作者:高则富
编辑:邱祖辉
审核:蓝青 梁辉约
责任编辑:邱祖辉
(原标题:知乎者也|高则富:官舜垅梯田里的青春秧苗)